寒夜自暖

　　俗話說得好，宅男有三劫：聖誕劫、七夕情人劫、西洋情人劫。

　　即使是堪稱高級宅男的職業電競選手，這些節日裡唯一的特殊活動大概就是戰隊裡「今日以何名目設宴」的交流活動，以及榮耀推出的期間限定活動獎勵吧！除了那些全聯盟得以誅之的極少數脫團狗不在此限，例如輪迴的方明華，總是在戰隊上下都忙著刷活動時告假陪伴太座，戰隊也往往批准，畢竟他們也不希望以後方明華在家裡和他們組團刷副本時發生關鍵時刻牧師掉線結果團滅的鳥事。

　　打遊戲，有時候最大的敵人不是在屏幕對面，而是來自你身邊所有可能拔電源線的人，或寵物。

　　話雖如此，孤家寡人的選手們雖然少不了揶揄幾句這些電源線被掐住的脫團狗，內心卻是難掩羨慕嫉妒恨，尤其是杜明，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暫時放下鍵盤和鼠標，帥氣地邀請女神共度美好甜蜜的聖誕夜。然而他的女神每逢這些浪漫佳節往往在榮耀裡廝殺得比他還兇猛。

　　因此，無論願不願意，這群單身狗們寧可在遊戲裡戰得昏天暗地，也不想踏出室外被情侶閃瞎狗眼。每逢宅男三劫，最好的渡劫方法就是讚嘆榮耀女神，感謝榮耀女神，讓他們不會開口只剩下秀恩愛死得快或是詛咒全世界的現充都給我爆發。

　　葉修自然也是年年抱緊榮耀女神大腿的死宅男之一，當然這大腿他抱得無怨無悔，畢竟榮耀女神算是他本命真愛，可說是要榮耀不要情人。葉修對於現實聖誕節最大的表示就只有響應老闆娘號召一起參與網吧聖誕裝飾搞點樂子，再來就要回溯到蘇沐秋還在世時，跟著這個笨蛋哥哥一起扮成聖誕老人送禮物給蘇沐澄的那年冬天，除此之外，大概就只剩下年幼時期早上和弟弟葉秋一起醒來發現床頭聖誕襪裡的禮物的那段歲月吧？

　　葉家父母教育嚴謹，送給孩子的聖誕禮物往往是偉人傳記或百科全書之類的，但孩子要長歪也由不得父母。放眼全聯盟也找不到一個人是因為父母苦心栽培而從小立志成為電競選手。光是提出進入職業圈的想法往往就是一場家庭革命，更別提無數個趁父母不在家偷玩遊戲的諜報戰，喻文州甚至透漏，自己當年為了偷用父親電腦打遊戲，將自己的五感靈敏度磨練到最高境界，當父親的汽車引擎聲在巷口響起他就能聽得見，當下無論讀條再慢都要立即結束眼前的進度，並且在父親進門時讓電腦關機完畢，主機還不能殘留一絲餘溫，而自己要坐在書桌前勤於學習，扮演一個認真向上的好兒子，這畫面一派祥和，井然有序，但喻文州每每回憶這一切，都認為自己的心髒是從與父親的爾虞我詐間磨練起來的產物。

　　長大後，終於靠著自己的實力爭取到痛痛快快打榮耀的生活，卻也因此割捨掉不少平凡人理所當然享有的幸福，微草的柳非就曾在女性選手群裡抱怨，說是正在搞曖昧的對象發現柳非是職業電競選手，榮耀打得比自己還好，嚇得男性自尊碎了一地後逃走了。也有小年輕想泡妹子，然而對方完全不能忍受自己必須當個榮耀寡婦，而且帶男友回家見父母時，長輩搞不清楚電競選手是做啥的，只認定這個小夥子成天打遊戲，從此不許寶貝女兒和這個「玩物喪志，不知進取」的青少年往來。幾乎每個職業選手都曾聽過這句話：「你們為什麼不找個更有前途的工作呢？」

　　犧牲最大的莫過於葉修。榮耀教科書等級的大神真的不好當，為了打遊戲而離家出走，青春年華全奉獻在一款熱門網遊上，這擱在輔導教材早就把葉修塑造成執迷不悟虛耗光陰的失足青年，幸好榮耀總算闖出一片天，電競產業的規模也日益擴大，過去人人嗤之以鼻的宅宅們也搖身一變，成為眾人爭相為之瘋狂的大神。每當踏上賽場被一群妹子的歡呼包圍，有多少熱血男兒心中在掉淚啊！媽的老子總算熬到這一天啦！

　　然而，偶像和情人畢竟還是兩碼子事，就算戰隊經理同意，選手們也不會那麼輕易就和粉絲交往，這群宅男宅女們內心往往有著成熟的職業心態和青澀的戀愛情懷，他們對於戀愛還是抱持著某種程度的憧憬。也許這群以打遊戲為天職的大孩子們真的都太過純粹，他們真心地愛著榮耀，也真心地愛著某個未來會出現的另一半。

　　於是，在聖誕夜裡，儘管周遭洋溢著因為商業陰謀而營造出的美好浪漫氣氛，眾位職業選手們仍是一邊按部就班地準備常規賽，一邊隨時因應戰隊需要而上遊戲幫忙自家公會刷活動。沒情人又怎麼樣？我這不是還有榮耀女神嗎？咦？我眼淚怎麼掉下來了……？

　　葉修更是全心全意投入榮耀聖誕活動不遺餘力。他從不認為自己可憐委屈，就連被逐出嘉世時，他都能冷冷地吸上一口菸，轉身就拾了張新帳號卡從頭來過。年輕氣盛的黃少天或許還會一邊打怪一邊亂放文字泡大罵今天老子身邊沒女友陪著過節鬱悶得很你們這些醜怪最好識相點掉寶掉技能書也別掃了老子自詡歐洲人的面子，葉修倒是一副看破紅塵的大叔樣，叼著菸刷活動刷得挺投入，什麼宅男三劫在他眼中都是衝經驗刷材料的美好節慶，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人陪，頂多就是蘇沐澄將包裝精緻的聖誕禮物捧到他面前時，笑著說：「唉，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已經輪到沐澄孝敬我了。」

　　葉修也曾想過是否送個聖誕禮物給蘇沐澄，除了鼠標鍵盤之外的，某些比較普通的、女孩子會喜歡的玩意，然而蘇沐澄微笑著拒絕了。她說，我知道當年你和哥哥是如何費盡心機攢錢買禮物送我，現在我長大了，會掙錢了，可以當自己的聖誕老人了。

　　蘇沐澄這話一出，倒令葉修陷入深思。小時候，自己確實也對床頭掛著的聖誕襪抱有一絲憧憬，儘管每年拿到的禮物都無聊得要命，卻也澆熄不了對於聖誕老人駕駛麋鹿雪橇飛越雪夜星空的美好幻想。也許，聖誕節之所以會讓人心浮動鬧騰不已，最終還是因為幼小心靈裡描繪的畫面太過深刻──溫暖的壁爐，家人共同裝飾的聖誕樹，大家一起圍繞餐桌享用烤雞和蛋糕的大餐，父親慈祥母親和藹，孩子們紅撲撲的臉蛋上滿是笑容……明明只是繪本裡一點也不現實的場景，卻成了深埋在潛意識裡的最初嚮往。

　　但葉修並沒有覺得眼前的聖誕節不好，雖然沒有聖誕大餐，仍有熱騰騰的泡麵，以及再玩十年也不膩的榮耀。

　　沒日沒夜地刷完聖誕節活動，終於將該有的獎勵和材料弄到手，葉修抱著蘇沐澄送的那包禮物（據說是她耗盡千辛萬苦從國外訂購的攜帶型高級菸灰缸）以及老闆娘發給全體員工的紀念品（葉修再度抽到一個打火機，線上線下都是經人好手氣），終於拖著精疲力盡的身子回到上林苑的房間，一沾到床就失去了意識。

　　葉修醒來時，已經從聖誕夜隔天的凌晨睡到下午，剛睜開眼睛，一個快遞包裹就擱在床邊。魏琛說是今天一早送來興欣網吧的，當時葉修睡得正死，櫃檯小妹就幫著簽收了。

　　葉修並不感到意外。除去自己退役後人間蒸發那一年冬天，打從第五賽季開始，他時常在聖誕節前後收到包裹，寄件人總是韓文清，一如既往。

　　說起韓文清這個從網遊時代就和自己一路戰到現在的老對手，葉修常常想著，若論全聯盟最無藥可救的宅男，第一就是自己，再來大概是那個就算脫離榮耀也會因為一臉兇樣而嚇跑妹子的韓文清吧？原本以為韓文清這一派爺們作風八成不屑什麼聖誕節，每年卻準時在年底寄個聖誕包裹給葉修這宿敵，最初還嚇壞了嘉世一票隊友。

　　只是，包裹內的東西也和韓文清那句「一如既往」一樣，千篇一律，毫無變化。

　　葉修拆開包裹，紙箱裡果然又是一款電競專用的耳機麥克風，今年這款號稱零延遲無線高效能音訊，7.1 聲道無線虛擬環繞音效，可精確鎖定敵人位置。

　　設置好耳機麥克風，葉修用君莫笑登入榮耀，很快就收到大漠孤煙私訊送來的競技場房間名稱和密碼，一進房間，耳邊就聽到韓文清的聲音，清晰得就像本人正站在自己身邊，朝著自己耳畔說話。

　　「收到了？」

　　「嗯，正在用。」

　　「如何？」

　　「還不錯，老韓你的聲音還是這麼糙。」

　　「來一局？」

　　「再打十局都沒問題。」

　　彷彿永無止境的榮耀間，葉修一邊聽著耳邊傳來的各種清晰音效，以及那人偶爾脫口而出的嗓音，叼著菸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擒著一抹笑意，就像是個因為收到聖誕禮物而真心感到快樂的孩子。

　　誰說宅男注定和聖誕節絕緣？

　　有你，有榮耀，這樣的聖誕節不能更美好。

（END）

2016.12.25

附帶一提，腐女的聖誕節則是：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賀文/賀圖/cosplay聖誕特企還沒完成啊啊啊啊啊啊死線快到啦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