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自暖

　　從小到大，韓文清對任何事情的態度都非常認真。

　　玩遊戲不許人賴皮，答應的事不能不認帳。當十歲的韓文清拿著一百分卷子回家，老爹卻忘記「下回考了滿分就買新鍵盤給你」的承諾時，就連韓家老爺子都差點被親生兒子的氣勢嚇著。

　　不僅一次被身邊的同齡孩子們說「你幹嘛這麼較真」，就連父母師長也曾說過「認真是好事，但別剛直過了頭」。

　　韓文清一直無法理解。

　　這認真的個性也體現在網遊上。別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圖個樂呵，就韓文清一人死盯著螢幕，像個博士生鑽研論文一般，細細研究著。

　　「不過就是個遊戲，值得嗎？」

　　告訴父母自己決定不升學、朝職業選手發展時，又一次聽見了這句話。

　　饒是鐵漢韓文清，有時候也難免自我懷疑。

　　直到透過屏幕遇到了那個和自己同樣認真的人。

　　雖然那人看起來是個全天下最不正經、最吊兒郎當的混帳。

　　「喲！老韓，好久不見了，又來送死的？」

　　懶洋洋的嗓音透過高解析音頻耳機傳來，更增添想掐死他的衝動。無論在場上，還是場下。

　　這時候的他們，相隔屏幕兩端的距離。

 

　　第一次親眼見到那人，是在賽場選手通道上。

　　身為嘉世隊長，葉秋卻未曾公開露面，韓文清也是在通道上看見一票嘉世隊員中有個生面孔，聲音卻熟悉得惱人。

　　「葉秋。」韓文清喚道。

　　那人即將踏出通道的身影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像是沒睡醒似的半瞇著，「怎麼？是老韓啊？」

　　韓文清仍是一臉認真嚴肅：「為什麼比賽結束後沒出來？」

　　對韓文清而言，這無疑破壞了某種遊戲規則。

　　「因為……哥怕自己太有魅力啊！」葉秋咧嘴一笑，背對韓文清揮了揮手，颯爽離去。

　　留下身旁一票霸圖隊員瑟瑟發抖，看著英明偉岸的隊長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時候的他們，相隔一整條選手通道的距離。

 

　　第四賽季的全明星，儘管鬥神一葉之秋依舊高票入榜，葉秋卻依然堅持不公開站台，有人說他真人不露相，也有人說他故弄玄虛，裝模作樣。

　　同樣穩穩入圍的拳皇大漠孤煙，儘管是公認的聯盟數一數二大神，卻總給人矮了葉秋一截的印象。霸圖粉們很是不平，對於葉秋死不露臉的行為更是大肆撻伐。

　　然而嘉世三連霸的戰績擺在面前，加上去年又有魔術師王杰希這個新人橫空出世，也有不少霸圖粉膽戰心驚，就怕他們至高無上的拳皇面子掃地。

　　賽後，趁著蘇沐澄被記者包圍的當下，韓文清正想和張新杰默默離去，突然一股嗆鼻的菸味傳來，又在轉角後方瞥見某個抽著菸的身影。

　　「葉秋。」韓文清再度喚道。

　　「喲！這不是老韓嗎？」葉秋捻熄菸蒂，笑嘻嘻地開口：「不錯啊！你今年有個可以輔佐你的好搭檔了！」

　　「彼此彼此。」韓文清說道，自然指的是和葉秋搭配得天衣無縫的蘇沐澄。

　　「真可惜啊！要是你願意聽我的轉會來嘉世，你現在少說也有一枚冠軍戒指了。」

　　「會有的。今年霸圖的冠軍戒指。」韓文清以不容否決的堅定口吻說道，頭也不回地從葉秋身邊擦肩而過。

　　韓文清離去後，葉秋低著頭輕笑一聲：「還是一樣那麼不好玩的傢伙。」

　　這時候的他們，相隔一枚冠軍戒指的距離。

 

　　第七賽季結束，微草總算報了一箭之仇，重奪冠軍寶座。看著當年的小魔術師如今獨當一面高舉冠軍獎盃的畫面，再加上張佳樂、方士謙這些老面孔宣布退役的消息，韓文清覺得榮耀這舞台真是越來越熱鬧，也越來越不熱鬧了。

　　霸圖在第四賽季奪冠後，榮耀滿是藍雨、微草等後起之秀的天下，輪迴雖然尚未問鼎冠軍，周澤楷、江波濤等新生代卻也是不容忽視的後輩。新人們光芒萬丈的同時，對於鬥神一葉之秋的質疑聲浪也毫不間斷。

　　嘉世近年戰績一蹶不振，外界對於葉秋的批判更是猛烈，韓文清對此嗤之以鼻，只有同為職業大神的他們深知：葉秋從來沒變，他一直都是那個榮耀教科書，永遠的鬥神。

　　只是，並不是實力強就可以拿到冠軍。

　　如果拿不到冠軍，彷彿一切努力都是空談。

　　這一點，黯然離去的張佳樂的感受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深刻。

　　那是他們共同追逐的目標，卻也是那麼遙不可及的存在。

　　韓文清離開VIP觀眾席，正打算去附近的小餐館吃頓夜宵（張新杰早已回去旅館準備就寢），卻在附近的冰淇淋店看到戴著墨鏡的蘇沐澄，以及葉秋。

　　「怎麼？看完比賽了？」葉秋首先注意到韓文清，揚手招呼。

　　「你沒看？」韓文清走向冰淇淋店的露天座位，這大熱天的，也虧他們有興致在這路邊吸廢氣，配著快融化的冰淇淋。

　　「看了。這附近的電視不都在轉播嘛！」葉秋一副毫不相干的口吻。

　　「韓隊要不要也吃吃看這家的冰淇淋？味道挺好。」蘇沐澄笑臉盈盈。

　　「不了，謝謝。」

　　韓文清還沒說完，蘇沐澄就轉身跑進店內，向店員點餐。

　　「你就吃吃看吧！味道真的不錯。雖然我大部分都沒吃。」葉秋晃了晃手上的塑料勺子。

　　韓文清拉開葉秋對面的鐵製椅子坐下：「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啥？」

　　「嘉世，還有榮耀。」韓文清問得一臉認真。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哪！老韓，正兒八經的。」葉秋咯咯笑著：「就算真有啥盤算，怎麼能告訴你個敵人呢？」

　　「你有打算就好。」韓文清冷眼看著眼前這人。要知道霸圖自己也是拚死保住戰績，真心沒空操煩這宿敵，無奈這人實在讓人不省心。

　　葉秋眼珠子咕溜咕溜地轉動，突然湊上前，輕啄韓文清雙唇。

　　完全沒料到葉秋這舉動的韓文清，臉上一陣紅一陣黑。

　　「啊哈哈哈！」葉秋大笑：「終於看到你那不有趣的臉稍稍有趣些了！」

　　敢情這人存心逗自己玩？

　　韓文清站起身就要走，蘇沐澄端著蘇打冰淇淋走出店門：「特別挑了個不那麼甜的冰淇淋，韓隊試試？」

　　葉秋故意裝出一副盛情邀約的模樣：「別那麼急，吃了再走嘛！這可是聯盟女神請的冰淇淋哪！」

　　剛剛榮耀教科書已經送上一嘴冰淇淋了！還需要嗎？

　　韓文清大步離去，蘇沐澄聳聳肩，一邊舔著冰淇淋一邊坐下來：「你又對人家做了什麼吧？」

　　「沒什麼，就是調戲調戲他。」

　　「韓隊是個正經老實人，你怎麼老想撩他？」蘇沐澄語氣中倒也沒有訓話之意，純粹問著好奇。

　　「因為他認真啊！」葉秋朝著手上的塑料小勺子舔了一口：「難得有人跟哥一樣，一直認真到現在。」

　　這時候的他們，相隔一口冰淇淋的距離。

 

　　第八賽季，葉秋突然宣布退役那天，霸圖人人自危，就怕掃到隊長的颱風尾。

　　韓文清倒也沒砸電視或勃然大怒，就只是靜靜罵了句「沒出息」。

　　──還以為那人跟自己一樣認真。

　　直到在新開服的第十區，韓文清見著了散人君莫笑。

　　「果然是你。」韓文清說道。

　　直到在那年全明星，韓文清在全投影屏幕上看見了睽違已久的龍抬頭。

　　「我等你回來。」韓文清說道。

　　已經不叫葉秋的葉修，看著電視上的韓文清，咯咯笑著。

　　「還是老樣子，認真的很。」

　　酒店房間裡的葉修，把菸蒂捻熄在菸灰缸裡，準備開門面對陳果連珠炮的質問。

　　這時候的他們，再度相隔屏幕兩端的距離。

 

　　第十賽季，葉修率領興欣戰隊勇闖挑戰賽，重返榮耀聯盟。

　　「呵呵，我回來了。」葉修對著攝像頭，咧嘴笑道。

　　是說給誰聽的？

　　韓文清不打算深入思考，當夜就跑去H市堵人。

　　這是韓文清第一次見到葉修愣住的面孔。

　　「臥槽！不是吧？老韓，霸圖不訓練了？沒比賽了？看哥回來，打算放棄這賽季了？」

　　「見鬼去吧！」韓文清惡狠狠地罵著：「我現在該叫你葉秋還是葉修？」

　　「看你高興啊？這種小事，幹啥這麼認真？」

　　「我一直都很認真。」韓文清仍是滿臉正經嚴肅。

　　「是是是，就知道韓大大最一本正經了。」葉修故作舉雙手投降狀，「那麼，

大老遠跑來H市，不是只為了問我本名這件事吧？」

　　「當然。」在興欣網吧附近的巷口，韓文清逼近了葉修，活像是打劫的，「我有重要的話必須說。」

　　「說啥？不能透過電視上說？或著QQ？」

　　葉修話音未落，就深陷韓文清的懷抱中。

　　「歡迎回來。」韓文清低沉的嗓音近在耳際，深深的，穩穩的，卻讓葉修瞬間感到輕飄飄的不真切。

　　「不是吧？老韓。」葉修的語氣難得透漏幾分不自在，「你專程跑來，就為了講這句話？你認真的？」

　　「一直都很認真。」

　　這時候的他們，只相隔心貼著心的距離。

2017.09.19

最近快被三次元搞瘋了…心靈復健ing